诊室的门被推开了条缝，先探进来的不是人，而是一缕雪白——一条叠得整齐的洁白哈达，随着推门的动作轻轻摇晃。紧接着，一张熟悉的脸探了进来：脸上戴着一副宽大墨镜，颧骨上泛着一丝高原红，藏袍的襟角掖得妥帖。我一下便认出了她，是这次公益白内障手术的患者之一，依旦姐。“医生。”她向我露出笑意，她的声音比术前响亮，像是融了冰的溪，精神状态和手术之前判若两人。

我还记得手术前，当地的医生在联系手术患者时便和我提过，说数月前依旦姐就因为眼睛看不清来到我们医院。4.5的视力虽然不至于令她无法生活，但是也给从事纺织工作的她带来了很大的困扰。自从听说医院即将开展公益的白内障手术，依旦姐便常常给医院打电话咨询，生怕错过这“重见光明”的机会。也正因这份迫切与恳切，她排在了我们这次手术名单的前列。

没等我们多寒暄，依旦姐已经庄重地展开一条条白哈达，挨个把哈达披在我们在场的医生肩上，动作温柔而又郑重，每披一条就冲我们说“卡卓，卡卓（谢谢）”。布料带着正午阳光的暖意，边缘的流苏扫过我的手腕，这成了我迄今为止收到患者最贵重的礼物。这不是客套，而是一个人把失而复得的光明，把重操旧业的希望，折进了最圣洁的礼仪里。从医的这些日子，听过了太多的谢谢，见过太多礼节性的颔首，却从未有一份感谢像这样沉甸甸压在我的心上。

依旦姐术后的视力已经恢复到了5.0，比一些年轻人的视力都要好。现在她站在远处，能清楚看见墙上 “眼视光诊疗中心” 的字，能指着医生胸牌上的卡通人物笑，能把哈达的结打得端正又好看。而这一天的复查室里，也到处洋溢这样的欢喜：53岁的弟地，从术前仅有光感恢复到5.0，其攥着复查单的手都在抖；被糖尿病拖累多年的罗尔江爷爷，视力提升到4.8，说终于能自己分清楚药了；八十多岁的容洛、足来几位老人，也从数指的视力变成能看见孙辈的脸了……

傍晚整理东西时，我将这条哈达珍藏在了行李箱的最上层。藏地的朋友曾说，哈达是雪山的使者，象征着最纯粹的尊敬、祝福与友谊。这条哈达是依旦姐把她的“看见”折成了最软的礼物，是支撑我们光明行走下去的初心，也是来到壤塘的归属感、成就感和幸福感最好的证明。医生的处方或许能治愈眼疾，但医患之间的信任与理解，才是治愈人心的良方。依旦姐的这条哈达，便是今天最珍贵的处方。